清晨醒來時，發現窗臺上的那盆茉莉悄悄結了幾個花苞。青白青白的，像小米粒一樣躲在綠葉間，羞怯得很。我湊近數了數，有五個半開的，還有三個更小的藏在葉底——那“半”個是因為有個花苞才剛頂破綠衣，露出一點牙白的邊。

去早市時，賣豆腐的奶奶換上了藍底白花的薄衫。她的木勺在豆腐上輕輕一旋，就挖出月亮似的一塊。“小滿的豆腐最嫩”，她說著，豆漿的清香就從筐里溢出來。我捧著溫熱的豆腐往家走，陽光透過槐樹葉，在青石板上投下圓圓的光斑，像許多小小的滿月。

巷子口的枇杷樹開始泛黃了。放學的小孩子們圍著樹轉悠，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踮著腳去夠最低處的那顆。“再等三天”，看報的老爺爺頭也不抬地說。小姑娘就掰著手指算起來，陽光把她的睫毛照成了透明的金色。

我的白短袖晾在陽臺上，風一來就輕輕搖擺。衣角上星期沾到的桑葚汁，已經洗得只剩淡淡的紫痕。樓下的桑樹結滿了果子，熟透的會“啪嗒”掉在水泥地上，綻開一朵朵小小的紫花。螞蟻們排著隊來搬運甜味，它們的路線歪歪扭扭，像誰用鉛筆在紙上畫潦草的音符。

傍晚幫媽媽剝新蠶豆，豆莢內壁有層柔軟的絨毛，嫩豆子像綠珍珠似的滾出來。煮的時候滿屋都是青草香，弟弟趴在灶臺邊偷吃，被燙得直吹氣。爸爸笑著說：“小滿的豆子有股鮮勁兒。”窗外的晚霞正在褪色，像被水洗過的綢緞。

臨睡前發現茉莉又開了兩朵。我關了燈，月光就把花影描在墻上，風一吹，那些影子就輕輕顫動，像是要跟我說什么秘密。枕頭里新換的麥麩沙沙響，散發著陽光的味道。

原來所謂小滿，就是這些快要滿溢卻又差一點的溫柔。像那個踮腳摘枇杷的小姑娘，像豆莢里將滿未滿的綠珍珠，像我此刻心里裝著的一汪淺淺的歡喜。（塑業公司 周芮冰）